前美國財政部長康納利1971年對外國財長說:「美元是我們的貨幣,你們的問題。」經過這麼多年,美國占世界國內生產毛額(GDP)比率已從1960年的四成減為四分之一不到,歐元和日圓也躍為國際準備貨幣,美元卻依舊主宰全球金融市場,新興市場經濟體發行的國際債券仍清一色以美元計價。
憑仗這種支配地位,美元匯率—以他國貨幣計的價值—顯然對世界經濟影響甚鉅。柏克萊加州大學經濟學教授Maurice Obstfeld與普林斯頓大學經濟學博士生Haonan Zhou新發表的研究論文就指出,全球正經歷一波「美元周期」,近來美元升勢銳不可當,將給世界各地帶來金融和經濟壓力。
究竟美元為何如此強勢?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曼在紐約時報專欄指出,思考這問題有三大謎團待解:
一,美國經濟支配地位已大不如前,為何美元支配地位還歷久不衰?
二,美元匯率波動為何產生如此強烈的全球效應?
三,美元最近升值幅度為什麼這麼大?
第一個問題最簡單,美元的全球支配地位由來已久,而這種支配地位一旦穩固,往往會自我延續下去。以美元交易最便利也最便宜,因為其他人大多用美元;借入美元的成本通常較低,因為世界貿易大多以美元結算,而融資成本低又鼓勵以美元結算。
而且,美國金融市場發達容許投資人輕易買賣資產,這強大後盾讓美元在全球使用時更便利、安全。歐元區國家合計的金融市場規模巨大,但顯得四分五裂,例如義大利公債就比德國公債折價。中國大陸市場也令人覺得不可靠,畢竟資金進出該國仍受嚴密控制。
再看第二個問題,美元波動為何會掀起巨大效應?Obstfeld和Zhou認為,許多國家的外債是以美元計價,美元升升不息將導致全球各地的資產負債表出問題。克魯曼認為這論點有道理,但他仍認為美元波動掀起的效應大得「驚人」,尤其對「美元與全球大宗商品(如石油和小麥)價格的關聯很強」感到困惑。
我們或許會認為,美元對歐元升值時,以美元計價的原油會跌,以歐元計的油價會漲。但Obstfeld和Zhou發現情況並非如此。他們發現「美元若升值1%,會牽動全球大宗商品均價更大的跌幅」,證實克魯曼屢次觀察到的結果。美元對歐元升值時,不僅以美元計的油價會跌,以歐元計也會跌。
因此,美元勁升有助於解釋,為什麼此刻油價與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之前的價格差不多,為什麼就連小麥價格漲幅也大幅回吐。美元勁升產生這些效應,是美國通膨趨緩的因素之一,至少目前暫時是如此。
至於第三個問題,為什麼近來美元升值幅度這麼大?乍看下,答案似乎很明顯:聯準會(Fed)藉一連串升息打通膨,提高買美元資產的吸引力也推升美元。
但Fed不是唯一升息的央行。國際經濟學家通常認定,匯率是受長期、而非短期利率驅動,而長期利率取於投資人對未來展望的預期。歐美長期利率都已升高,美國10年期公債殖利率從2021年12月的1.47%升到現在約3.26%,升幅1.79個百分點;同時期德國10年期殖利率從負0.38%升到1.67%,升幅2.05個百分點。看來歐洲收緊貨幣政策的效力比美國還強,為何歐元還急貶?
不難想見可能的原因,最明顯的就是俄羅斯實質的天然氣禁運重創歐洲,打擊歐洲經濟展望。
Fed政策須考量以鄰為壑的問題
無論是什麼原因,顯然美元勁升再次給世界各地的經濟體帶來劇痛,再次是我們的貨幣造成他們的問題。美國的政策該不該受此影響?
前Fed經濟學家和「薩姆法則」衰退指標發明者薩姆(Claudia Sahm)不僅強烈批評Fed強硬抗通膨的做法,最近更呼籲Fed有責任省思自己的政策對世界其他國家造成的痛苦。
克魯曼認為薩姆言之有理,但他不認為Fed此刻會聽得進去,因為Fed官員仍十分擔心高通膨可能變得根深柢固,這個顧慮仍將凌駕一切,除非明確跡象顯示基礎通膨降下來為止。
然而,克魯曼認為,一旦Fed覺得抗通膨有喘息餘裕,就應當開始把美元勁升導致的國際衝擊納入考量。他說:「美元或許是其他國家的問題,但美國就算純粹考量自己的利益,仍必須活在我國政策協助形塑出來的世界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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